於是, 就這樣以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方式開始，又以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方式結束。那天最後, 當格洛芬德爾終於在梅林的提醒下想起讓他們來這裏的正事時, 嘉洛德和史蒂夫已經東倒西歪地靠在一起, 在金花領主長篇大論的訓斥下昏昏欲睡。

“時間不多了。”

感覺到阿瓦隆周圍的魔力又開始不安分起來，法師朝洞口看了眼，眼中閃過一絲金色：“那些半獸人找到了我們留下的痕跡，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這裏。”

“比我估計的快一點。”

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格洛芬德爾低頭看了眼面前這兩個腦袋抵在一起打瞌睡的小崽子，冷哼一聲，擡腳就朝美國隊長踹了過去。

“哐——！！”

盾牌沈悶的撞擊聲在整個山洞裏回蕩。梅林目瞪口呆看著剛剛還閉著眼的史蒂夫迅速舉起盾，擋在自己臉前, 眼底沒有半點剛睡醒的茫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反應挺快。

格洛芬德爾有點意外地挑起眉。

那是因為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幹。

淡定地回望過去。美國隊長撇撇嘴, 順手圈住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從自己肩膀滑下去的嘉洛德，讓他埋在了自己胸口。

“……你講完了？”

比起自家網友, 是真扛不住金花領主絮叨的精靈先生正在眼皮子打架, 卻冷不防被驚醒。他滿臉茫然地從隊長舒適的胸肌裏擡起頭，扭頭看向監護人，似乎非常熟悉這個認錯的流程：“接下來該我說‘抱歉’了嗎？”

“省了吧，反正你也從來沒感到抱歉過。”

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本質, 格洛芬德爾翻翻眼皮, 伸手直接把嘉洛德從史蒂夫懷裏拎了起來, 讓他靠著石壁立正站好：“我來這裏不是聽你再一次敷衍我的。”

……那你來這裏也肯定不是為了教訓我和隊長的。

同樣翻了個白眼作為回敬, 卻因為能從格洛芬德爾的語氣中聽出來他的嚴肅，而沒有再去跟他擡杠。嘉洛德靠上身後的石壁，目光在山洞盡頭那副精靈西渡的壁畫上轉了圈，最後落在監護人臉上，眼神很是專註。

“你應該要告訴我了吧？”

拉過他的手，果不其然發現比先前變得透明了些。精靈先生聳了聳肩，擡起頭，直直看進格洛芬德爾湛藍如大海的眼眸裏：

“那個能讓你就算在阿門洲也放心不下，硬是在中土留下這縷意志的理由……我猜肯定不只是為了讓我們見一面而已。”

“確實。”

並不意外他能夠把這些看得一清二楚。格洛芬德爾主動伸出手，在他們眼前晃了晃：

“如今的中土已經式微到我無法再踏進這裏一步，但好在我得到了伊露維塔的幫助，可以以投影的方式出現在這裏。雖然時間有限制，但這是我如今唯一能站在你面前的方法了。”

這是命運給予他的優待，為了讓他們都能從這個輪回中解脫出來。哪怕短暫的重逢過後又將會是漫長的分離，他也必須緊緊抓住這個機會。

“聽著。”

放慢語速，一字一句說著他早已重覆過不知多少遍的話。格洛芬德爾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疲憊，眼底卻依稀尚存來自本能的倔強與堅持：

“那個家夥，你必須打敗他，無論用任何方法。”

“誰？”嘉洛德挑起眉：“你說的是‘辛’？”

“對，那個墮落的精靈。”金花領主點點頭，停頓了下，又接著道：“他就是你無法西渡的根源。”

嘉洛德的那段過去他未曾參與，有關於諾多一族的恩怨他也沒有什麽好說的。只是數千年時光轉瞬即逝，曾經的一切都已經變成滄海，哪怕悲劇的源頭早已不在，這份橫跨時間的仇恨也必須要有個終結。而這，如今只有一個人才能夠做到，這也同樣是伊露維塔單獨將他留在中土的理由。

打敗他，打敗‘辛’，把自己從這場無望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清楚地從金花領主眼底讀出了這樣的強硬，嘉洛德不由自主一楞。他從來沒有在格洛芬德爾身上見過這樣的情緒，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晦暗陰沈，不知積壓了多少無法排遣的憤怒和悲傷，卻只能繼續在命運的輪回中艱難跋涉。

他對於那個‘辛’的殺意遠比自己要濃重。

沒由來，嘉洛德就是這麽覺得。而那並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為‘辛’的詛咒所困，永遠沒法再前往精靈最後的歸宿之所，還應該有一些別的，一些更加令人絕望的東西，將他們的命運套上掙不脫的枷鎖。

“我知道了。”

動動嘴唇，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有去問。嘉洛德沈默了會兒，慢慢點了點頭，如果這是格洛芬德爾需要他去做的，那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很好。

得到他肯定的回覆，金發精靈的嘴角略微上揚了些，但很快又重新塌陷下去。他不會過於樂觀嘉洛德這一次可以做出了結，可他同樣也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又一次失敗的後果。

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的。

目光在旁邊的美國隊長身上停留一瞬，看著他微不可覺的朝自己點點頭。格洛芬德爾攥緊十指，在掌心留下細小的白色痕跡後又再度松開，深吸口氣，努力朝他們露出了一個小小的微笑。

“別害怕，嘉嘉。”

伸出手，他溫柔註視著被自己從小養大的精靈，從他衣領裏勾出那枚曾經屬於金花領主的箭墜。伴隨著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那鐫刻著繁覆花紋的金屬似乎更加明亮了些，仿佛時間的塵埃從來不曾留下痕跡。而與此同時，嘉洛德也驚訝地發現，或許是由於消耗了大部分力量的緣故，他面前的格洛芬德爾似乎更透明了點，透明到幾乎能夠透過他的身體，看見身後布滿青苔的、凹凸不平的石壁。

“別怕。”又重覆了一句，格洛芬德爾輕輕撫上精靈的後頸，與他額頭相抵：“無論未來將會變成什麽樣，我的意志都會和你一起。”

我知道。

閉上眼，遮住眼底略微泛起的水意。嘉洛德點點頭，輕輕抓住那人的衣角，聲音放得很低：“我會想你的。”

他們一人身在中土，一人身在極西的阿門洲，之間相隔著無數不可能填平的山海。但終有一天，精靈將會還歸故土，他們還將在同一個地方再次相遇。

他永遠都會這麽期待著。

從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黑暗生物接近的喘息聲，腳下的大地微微震動，顯然是有什麽正在靠近這片最後的凈土。知道那是這段重逢終結的號角，‘辛’派出的半獸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嘉洛德從格洛芬德爾懷裏擡起頭，拿起弓箭，朝身邊一直默默看著他們的史蒂夫點點頭。

“我們去把那些家夥解決掉。”

從身後的箭筒，抽箭拉弦，精靈這麽開口道。卻在邁出腳步之前被人拽住了手腕：“等等——”

“山洞後面有出口，梅林會帶你們那裏出去。”

用不由分說的力道將嘉洛德推到了史蒂夫身邊，格洛芬德爾在他驚訝的目光歸然不動，臉上表情很溫和，眼底卻盛滿了不容拒絕的強硬：“我會把它們擋在這裏。”

“你……”

瞬間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嘉洛德皺起眉，不由自主想起了貢多林陷落的時候，金花領主孤註一擲要和炎魔同歸於盡的場景，剛要開口拒絕，卻被監護人伸出的手指抵在嘴唇上，將他所有即將燃起的憤怒按了下去。

“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陽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推移，照亮了山洞裏常年的黑暗。而那個比陽光還要璀璨耀眼的精靈就逆光站在他們所有人面前，目光溫和，似乎能夠洞悉世上所有的一切。

“但你也應該明白，那些半獸人對我沒有任何威脅。走出阿瓦隆的路還很長，外面也還有比它們兇惡得多的敵人需要去面對，你們沒有必要在這裏耗費力氣……而且，我能待在這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嘉嘉，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最終定格在他過去幾千年都很熟悉的角度上。嘉洛德僵在原地，看著格洛芬德爾示意史蒂夫帶他離開，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哪怕一個字。

而那人卻像已經聽到了他未說出口的話，笑著俯身，像過去那樣在他眉心吻了吻。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漸漸消失在洞口燦爛的陽光中。

“讓我最後再保護你一次吧。”

耳邊似乎傳來金花領主輕松而愉悅的聲音，隨即便被半獸人們淒厲的哀嚎淹沒。嘉洛德閉了閉眼，順著史蒂夫的力道朝相反的方向轉過身，朝另一個出口奔去，臉上的哀傷只是一瞬，隨即就被同樣明亮的笑容取代。

只是暫時的離開而已，終有一天，所有分別的人仍會在這個美麗的世界上重逢。

他從來都這麽堅信著。

——————————

“轟——”

在聽到遺跡坍塌的轟鳴聲時，嘉洛德三人已經走到了阿瓦隆的邊緣。而正如格洛芬德爾所說的那樣，所有跟著他們身後進入這片理想鄉的半獸人再沒有一個能夠出現在他們面前，全部和山洞一起埋葬在了湖之精靈的國度。而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金花領主最後在這裏留下的一點意志。

“他已經回去了。”用魔法探查了下，梅林點點頭，看了身邊一直垂著頭的精靈一眼：“因為格洛芬德爾本身並不在這片大陸上，留下的投影存在時間也只有這麽久。而且對於精靈來說，如今的中土式微很嚴重，保留這麽點力量已經是極限，所以……所以……”

‘所以’了半天，法師也沒想出什麽合適的東西接在後面，只能默默嘆了口氣。倒是美國隊長認認真真把他的話聽完，沈吟了下，伸手搭上嘉洛德的肩膀，目光隱含憂慮。

“你還好嗎？”他輕輕在精靈的後頸上捏了捏：“如果難過的話可以說出來，我們談過這個。”

“啊？”一直無意識地摸索著胸前的箭墜，似乎陷入了什麽深思之中。嘉洛德冷不丁被自家網友搭上肩膀，本能一楞，很快就意識到他們似乎有點誤會了什麽。

“我沒事，隊長。”

搖搖頭，示意對方不必擔心，但顯然並沒有什麽用處。他幾乎是有些無奈地看著美國隊長明顯不信的表情，抿了抿嘴角，又加重語氣強調了一遍：“真的，這件事還打擊不到我。”

精靈並不害怕離別，這點沒有人會比嘉洛德更加清楚。反正最終都是要在曼督斯裏見面的，時間對於他們而言就如同無物。這是種族的優勢，從另一方面來說也並非不是遺憾，但鑒於論證這個哲學問題比較覆雜，精靈先生並不打算跟史蒂夫深入探討。更何況，比起悲傷，格洛芬德爾還給他留下了更為重要的東西，這才是他現在需要去思考的事。

“我只是在想這個。”

明智忽略了史蒂夫臉上‘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其實可以來我懷裏哭一場沒必要裝作這麽堅強’的覆雜表情，嘉洛德挑著箭墜的鏈子，把它舉到和視線平齊的位置，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隊長眼前晃悠著：“你發現了嗎，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嗯？

挑起眉，仔細觀察了下那枚鋒利的箭鏃。史蒂夫很快發現，比起原先略微的暗沈，箭墜的表面現在似乎變得更加光亮，上面刻著的章紋也像有了生命般，變得更加鮮活。在陽光的照射下，宛如流動的金色水波，在銀白的箭墜中肆意流淌。

“確實是。”

伸手碰了下，在指尖留下的涼意似乎也不似之前那樣鋒銳。隊長擡起頭，看向精靈的目光很是疑惑：“格洛芬德爾對它做了什麽？”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或許那家夥只是想重新打磨一下他的信物呢？

詢問般看了眼梅林，卻發現精通魔法的法師也不停搖頭。嘉洛德只能不情不願地把它重新塞回衣領裏，聳聳肩，繼續邁步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史蒂夫和梅林緊隨其後。

和來到這裏一樣，離開阿瓦隆也幾乎是無聲無息，沒有任何預兆的。要不是法師提醒，他們或許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阿瓦隆的範圍，只有身上能夠正常運作的通訊設備才能證明這一點。站在那片作為入口的森林裏，美國隊長從兜裏掏出備用的耳麥戴上，打算去聯系神盾局那邊派人接他們回去。而在他接通頻道的空檔，梅林盯著嘉洛德看了半晌，最終在把精靈盯炸毛之前動了動，拉過他的右手，放在自己的面前。

“……你幹什麽？”

看著法師眼底閃過一絲金色的光芒，而與此同時，嘉洛德也發現自己的手背上也慢慢浮現出一圈金色的紋路，雖然很快就消失不見，但仔細觀察的話，依稀還可以看到肌膚上留下的淡淡痕跡。

知道梅林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因此，精靈先生也只是站在原地，等著他做完這件事之後才疑惑發問。

“我在你身上留了個魔法。”

端詳了會兒他的手背，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梅林松開手，轉而拍了拍精靈的肩膀，眉心隱隱的褶皺終於稍微放松了些：“雖然不是什麽覆雜的魔法，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應該會有點用……你的敵人不好對付，多註意些總是沒錯的。”

雖然他並沒有見過那個‘辛’，但能讓嘉洛德失敗七次，肯定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他並不想讓自己的朋友再次重蹈那麽可怕的覆轍。

“當然，這次我可沒念錯咒語。”

頓了頓，看了眼嘉洛德的表情，法師又著重補充道。

“啊……那就謝謝你了。

雖然有點不太明白梅林為什麽突然把他當成危險高發人群，但總歸是一片好意，精靈先生很快道了謝，也不覺得被人隨便在身上留下魔法會是什麽冒犯的舉動。

而在他好奇的打量著手背上的魔法紋路，打算去咨詢法師該怎麽去用的時候。去另一邊聯絡寇森的史蒂夫已經走了回來，仍舊按著通訊，臉色卻變得比剛剛嚴肅得多。

“我們必須立刻趕回去。”

將特工告訴他的消息與格洛芬德爾所言交叉起來，在心裏燒起更加熾熱的火焰。隊長一手提著盾牌，另一只手落在精靈削瘦的手腕上，仿佛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那樣，攥得很緊。

“從現在開始別離開我一步，嘉嘉。”

皺起眉，他這麽開口：

“那個‘辛’帶領他的半獸人軍隊向覆仇者聯盟宣戰了，目標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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